待在補教業的那段日子[工作真辛苦。之一]

學生時代，我打過一堆學校的工，像是月會紀錄、電子計算中心輸入考生資料、應用英文系系辦、訓導處工讀……等等，接著在補習班、咖啡廳等地方也打工過；畢業之後，三年裡我輾轉換了四份工作。工作之於我，變成了生活煩惱的最大來源，也因此遺失了對生活的許多感知，自以為是一臺上班的機器。

歷經職場生活這些年來的感想，五味雜陳，回顧過往不禁湧起幾分感慨，最近的感觸特別多，我想在此來談談我出社會後的工作經歷。大學畢業後，我哭著放棄了續唸自校研究所，因為敗在口試，沒考上原本想唸的學校讓我很不甘心，所以當下決定不再繼續攻讀，並立定誓願：我不僅要直接工作，還要把自己訓練成會講話的人！

因緣際會之下，我進入了一間成人美語補習班上班，第一份工作果然達成了我的心願─從事補習班業務招生─代表著即將有說不完的話。我的業務行銷模式，是傳統的電話推銷、發傳單、示範教學……等等，總之就是想辦法讓前來試聽的學生簽約。

被掛電話、冷言以對、防扼被砍價的那種心酸，我整整體驗了差不多七個月；業務行銷的撇步，在示範教學時拼命使用，想盡辦法要立即讓前來的肥羊(不！是學生們)付款，經常假裝走出辦公室找主管談價(彷彿替客人向主管求情求得一副很辛苦的樣子，才終於肯給予優惠)，或是故意列舉各補習班的缺點來攻擊同業、不然就是以打擊學生英文不佳的方式讓他失去自信，逼使對方產生意願想補習……等有的沒的方法，反正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心甘情願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囉！

不過這份工作的行銷模式實在太傳統了，幾乎不打廣告，只靠單薄的一兩個人力在電話行銷，想撈學生報名就好似大海撈針一般。因為這是我除了打工之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所以我可說是卯足了勁在遊說電話另一端的陌生人們，即使大部份的時間都是從早上九點一直待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家，但我依然努力的不停打著電話騷擾著普羅大眾們。

開發客戶很不容易，尤其對象是沒有特定需求的群眾時，那種難度更是難以言喻。

我當時最不能理解的是，公司除了要求我到同業做間諜錄音，錄下對方的話術跟講價部份之外，整整七個月完全沒有給予我跟同事們任何保障，沒有勞健保，更別提勞退什麼的基本福利，而且連薪資都快要發不出來，一個月分兩次，甚至是三次發給。

所以在公司看我能從電話行銷尋找到幾位學生報名，打算把我升上來當業務組的主管時，當下我終於理解為什麼老資格的業務主任跟一些教課老師們紛紛出走的原因了。毅然決然，我跟主任報備，終於放棄了我的第一份工作，不再天天跟電話裡的人搏鬥，不再一副舌燦蓮花、巧言令色的討人厭嘴臉。

我唯一獲得的收穫是，敢開口說出英語。(不過隔了太久沒講，現在只剩下看到外國人不怕而已，又回到啞口無言的窘迫景況，哈！)

休息了幾個月，在那段歇息的日子準備公職考試。不過很遺憾的是，準備不夠用心也沒有持續性，將公職之路輕易地放逐而去。

熬不過缺錢之苦，於是乎，我又繼續刊登履歷、努力找起工作……

第二份工作，我來到一間傳統安親班(也就是老舊、非連鎖、私人經營的那種安親班)上班。別誤會，我當時對教小朋友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純粹是因為對方看到我刊登的履歷，直接打電話通知我前往面試，面試通過後我就開始試教，試教過後，便開始展開我九個月與小學生的戰役、和班主任鬥爭的辛苦生涯。

我原本天真的以為：教小學生有什麼難？不乖，罵一罵不就得了。

事實證明我真是天真到近於「北七」的地步，小學生並不是那麼好教的，尤其當你教的是高年級時，力抗叛逆期是最大挑戰。

而若是你以為只有教孩子很辛苦，那就大錯特錯了，補習班真正厲害的角色，通常是經營者，也就是班主任(不過若是能碰到好主任的話，那就另當別論，只是我相信那絕對是微乎其微……)，要對付這樣角色才是真正辛苦難熬之處。不過我不想細談那間補習班主任的各種精彩「事蹟」，簡單的描述一下她有多麼機車即可。像是小朋友上課，教師只能在班級準備功課，被她看到你跟其他年級的老師交談，你就準備被她列入黑名單；非常忌諱同事之間彼此交談的她，主要是怕大家聚集著議論她、或是討論公司的不平待遇，一窩蜂發起離職運動；辦公室跟教室裡的所有東西、習作本，她也會每隔幾天不定時盤查，要是被她發現印錯的考卷或是清潔工作忘了做、習作評量的方式讓她不滿意，也會被一一紀錄下來，開會時拿出來公論及檢討。

最恐怖的部份還不是以上那些芝麻蒜皮般的小事，而是牽涉到業績的部份，只要你班上有任何一名學生家長不滿，一告狀你就等著被數落、遭緊迫盯人度日；只要有一個小朋友當月沒續報、退掉才藝課、不報名寒暑假課外教學……等等，反正「不報名」、「不繳費」全是老師的錯，不論任何理由，即使學生家庭出問題，實在拿不出錢來也一樣，她只認錢，成績好壞完全不是重點。

只要你的學生量夠多，就算教得再爛，只要學生報名得比較多，你就是老大，想怎麼教都是你家的事。

不過一定有人會覺得，可能是教的不好，所以學生才會少吧！或是沒有拉業績，所以學生數量怎樣都衝不起來。

但這不是絕對的，因為那間安親班，根本不需要老師拉業績，正確的說，主任是不准老師拉業績的，只有她可以和家長通電話、討論小孩的功課跟學習問題，因為她怕你跟家長接觸太多，以後萬一離職，跳槽到另一間補習班，會把小孩也吸引去另一間補習班上課。

跟一般補習班逼迫老師必須擔負基本業績，像是每個月至少三名，或是學生量必須維持多少的作法完全相反；但依然不變的是，只要有學生跑票不報名，你就從此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有意無意整你，故意找麻煩之類的懲罰方式，屢見不鮮。

當時的主要工作是，每天必須在學生下課到家長接回的短暫一兩個小時內，把十五到二十個小朋友的功課全檢查完畢，還得開出額外的功課、考試、聽小朋友背書、抓時間上課加強(國語數學社會自然全部教)等等，時間壓縮到一個極致，速度必須練到奇快無比，一人當三人用，已經夠疲憊不堪了，她還老是不停地打內線進教室裡，講完突發狀況後，完全不聽你的解釋，或是催促個不停，然後就「啪！」一聲掛掉電話，不！應該說是砸電話，口氣之冷峻嚴厲，至今我都還記得她那唯利是圖的刻薄嘴臉和口吻。

當時，幾乎天天都在大發雷霆的情況下上班。孩子是難管教的，直到真正體認到，教育孩童不能只是打或罵，而是必須把自己擺放到一個近於他們的角度上，和他們談心、談笑，有時關懷，有時嚴肅，有時要和他們一同嬉戲，從這當中延伸教學，才能收到最佳效果。雖然最後我很驕傲那一班的學生，成績都顯著的提升起來，和我的感情也日漸濃厚，但因為補教業的利益漩渦我無法橫渡，最終仍是只好放棄掉這份，讓我頗有成就感的教學工作。

以上就是我在補習班的工作生涯，揮別了一年半左右的補教業生涯，我又立下另一個志願：我再也不要在補習班工作了！絕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