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連看兩集Mentalist S3 final,洗過手,想起T先生前晚隨口對貓說了句,
「咪咪妳貓貓爪好尖!」(無誤。)
這麼巧,面前正好躺著那隻小動物,側睡,四肢放鬆,就這樣攤在面前,
這畫面
看起來...
多好剪啊。
躡行去取了貓剪子回來,小心地拉出左手,貓手就這樣軟塌在指間,
輕輕壓出食指的爪,再來中指,
連下兩刀,刀法俐落,
鄰居不知貓不覺,
輪到無名指,貓突然驚醒,還有意打個呵欠,
一眼睜一眼半闔,
心一急,也沒看準位置,光憑感覺下那一刀,
那一秒,時間變慢了,
飛過許多念頭,包括被貓毛遮住的哪個部分是血管、大概剪到了多少長度、能不能再多壓一點爪子出來,另一邊還在觀察和評估貓的反應,
剪子未按到底,
貓縮手,
貓大叫。
嗯,以她的音量表達能力,那一聲在十分表中,充其量只能拿到三點四五分。
只是,她是帶著哀鳴,而不是完全是埋怨。
以哀鳴來說,也不算哭。
比較像是哀鳴中夾雜些許抱怨。
叫了一聲,她竟然把身體湊過來,拿貓頂來磨蹭。
這個失常舉動立刻讓我發毛。
(照理,她應當是作勢張嘴咬人,或者不悅地抬起貓屁股離開,接著,在人類也可以看見的遠方,驕傲地舔著她的貓掌,一邊表達「這對漂亮的掌是我的!」,另一邊斜眼瞪人「不准別人碰!」。)
從那時間感異常的一秒鐘開始的一連串「不妙」,
好像應該猜到了什麼,
我安撫貓,然後,
用一種過度壓抑的自我安慰的方式,將貓摟進懷裡,向貓閒扯:「咪咪剛剛那刀沒剪乾淨,借我看一下。」
抓出貓左手,
貓不怎麼掙扎,
我卻見到血...
一百一十六個月以來,不包括幫寄宿過的狗隻下過的剪子,光貓爪少說也剪過三百次,這是第一次見爪流血。
貓很乖巧地讓我看清楚她血紅色的爪子,我立馬找出健康手冊,打電話給醫生,
「我家沒有止血粉。」(每個家裡有貓咪的都有備這個嗎?我要飛快去買。)
「沒有在滴血,也沒有血印。」(我頭好暈。)
總之,用紗布壓了不到一分鐘,止了血。
給貓罩上頭罩,擦了些碘酒。
她沒有繼續抱怨,
只一直要人摸摸。
早上我想了想,通常她受了傷不是這樣的,
比方說那次抓蜜蜂失敗,從紙箱上摔倒,撞到臉蛋的那次,要從床底下把她拖出來,才能帶她去看醫生。
而且她痛起來哭可是相當大聲且持久。
又譬如,本來在家門開心迎接我回家,卻發現我手上多了隻黑波斯的那次,那陣子有幾個月不肯靠近我,偶爾還會嘶吼那些對我的不信任。
這麼擅於表達情緒又記仇,怎麼會對剪出血兇手這麼友善。
想到這裡,愧疚好盛。
昨晚信箱裡躺著一封信,大抵是在陳述人生的無聊和失重,質疑靠著物質和人際關係堆砌出的世界,毫無真實感。
時下正流行對村上春樹的小確幸的引申與實踐,但在那封信裡,「小確幸」這種消費化的模擬被描述成一種集體性的自我滿足、自欺。
看完信後,想起Simmel對現代社會的碎片化的描述,「假如生命缺少內在差異,以致人們害怕天堂裡持久的幸福會變成持久的無聊,那麼,無論生命在何種高度,以何種深度流淌,對於我們來說,都顯得空洞和無謂。」
今早自問,生活裡有什麼實質內容,足以抗拒型式化的空洞,
我想,我應該可以舉出一些例子,
最近的一個,就是按下剪子的那一秒,時間變慢了。
後記:
帶著許多愧疚,向我媽和T轉述昨晚的事,也許也挾帶一點點的得意,做了這類結論:「貓一定是愛我的吧,就算被笨蛋誤剪了一刀,也沒發脾氣。」
貓皺了眉,跳到桌上,趴著。
晚上我想摸貓手,檢查傷口的情況,她就準備咬人了。
原載於:【貓 】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