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念小學的時候，我是一個不太有人緣的小孩。妳知道嗎？就是那種朋友不多，別人有好處也不會想到你的孤獨孩子。」
他抽了一口菸，看著我說話。煙霧迷迷濛濛地擋住他四分之三的臉。
「那個時候，一天要上八堂課，每堂課的中間，會有十分鐘的下課時間。一下課小朋友就會全部跑到操場上，排隊玩遊戲器材。欸，妳小時候最喜歡玩什麼？」
「單槓。」我回答，不知道為什麼，有一陣子我非常喜歡把自己的身體整個倒反過來。
「我最喜歡盪鞦韆喔。」他淡淡地笑著，擠出一個酒窩來，那酒窩跟他的臉不太搭配，像是獨立存在的童年象徵。
「可是，我從來搶不到。下課的時候，就只能有幾個風雲人物的小朋友在那邊占著鞦韆的位置。他們很神氣喔，一下坐著，一下站著，厲害的還可以邊盪邊跳。我只能站在旁邊看，心裡偷偷希望可以快點輪到我。」
「不能說好每人幾分鐘輪流玩嗎？」
他停下說話，瞇起眼睛看了我幾秒鐘。
「妳小學一定沒有不受歡迎過喔？」他問。
「什麼意思？」
他沒有多做解釋搖了搖頭。「總而言之，我就是一個隱形人，沒有人真的在乎我。就這樣，好幾個月過去了，從來沒有小孩讓出鞦韆給我玩。」
「有一天，上課的鈴響了，大家一哄而散。我看著四下無人，天啊，鞦韆終於空出來了，便趕緊爬上去盪。我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我多高興啊，我發抖地站了起來，然後彎曲膝蓋向上推，越盪越高，越盪越高，我聽見咻咻的聲音，風吹得我頭髮都往後飛……」
「哇，真好。」我讚嘆著。雖然我不過是個跟他第一次見面的人，並不清楚他為何要提起這個故事。
「過了不久，教務主任就過來了，他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因為我想要盪鞦韆啊。』我回答。
「『現在上課了，上課小朋友應該要回去教室，下課才可以玩。』教務主任說。
「『可是，下課的時候我都盪不了鞦韆，只有現在別人不玩的時候，我才有機會……』
「妳相信嗎？教務主任沒有責備我，不但這樣，他站在旁邊，讓我再盪了五分鐘，才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回班級去。」
「我們回到正題吧。」他把菸熄掉，眼神注視著桌上的咖啡，好像掉進深深的洞裡，又慢慢地爬上來似地。
我趕緊坐好，把筆記本拿起來。坐在我對面的，是台灣網路購物行業的老闆。
「妳問我事業成功的秘密，其實十幾年前剛開始創業時，我根本不懂什麼是網路，什麼是電腦喔。我只是聽別人說，有個地方叫網路，可以不用花大本錢租地方開店，上面可以賣東西，我就自己跑去商場買了一台電腦回家研究。
「剛開始時我多蠢啊，打電腦時小心翼翼的，用一根手指一個鍵一個鍵地慢慢key，我還以為，電腦跟電話一樣，一次只能撥一個號碼。當時也沒有人可以問。」
「但現在公司的年營收已經破十億了……」
「很不可思議啊。創業就是這樣，光看別人沒有用，要耐著心等，然後趁沒有人的時候，偷偷爬上去，埋頭做一做。」
他歪著頭想了一想，露出一個調皮的鬼臉。接著小小聲地說：
「欸，說了妳不要笑喔，我總覺得，所謂的創業理念，跟我小時候盪鞦韆，說來說去，好像有點關係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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