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揚】窺視的戀人

「欸，你在寫一些故事對嗎？」

他看起來是個非常老實的男生，當我們在同一個場合，等一個共同朋友出現時，他湊過來跟我說話。

「嗯，對啊。」我回答。

「你可以寫我的故事。」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如果合適的話，我可以寫。」我表示。

「我作過一些不是很合適的事情喔。」他坦白地說。

有一搭沒一搭地，我們靠在捷運出口的欄杆旁聊著話。他告訴我，他曾經有過一段戀情，跟一個小他兩歲的女孩。

一開始，就跟一般的情侶一樣，他們白天在看電影時熱烈接吻，晚上打很長的電話聊天。他深深喜歡這個女孩，想要花時間多了解她。

「漸漸地，我對她的感情陷下去了，光是見面牽手已經不再足夠，」他皺著眉頭說，他有一股慾望，想知道更多關於這女孩的事，他開始考慮，想用不為人知的方式，得到更多資訊。

「我當時的想法是，拿掉『我』這個變因以後，這個女生還是這麼好的話，就代表她真的夠好。我在確定要愛她之前，要先確認她夠好。」
他是一個工程師，說話有自己的邏輯。

「有一天，她在隔壁房間講電話的時候，我看見她擺在桌上的電腦……」

那台機器就像一個百寶盒，散發出亟欲被打開的香氣，他坐下在電腦前面，花了三十分鐘左右，破解了女孩的帳戶密碼。

「請問密碼要怎麼被破解呢？」我好奇地問。

「這個容易，在網路上有一種程式，能夠自動感應使用者的鍵盤，只要抓下來安裝好，藏起來就可以了……從此以後，她在鍵盤上打下的的每一個字，就會被上傳到我設定的地方……我只要找到她打進帳號的那一行，下一行字，就會是密碼……」

他說話的樣子有條有理，就像個外科醫生，正在會議上討論器官移植的可能。

後來，回到家以後，他又花了一個下午，自由自在地瀏覽她的資料，照片，信件，與過去網路聊天內容。

「我當然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喔。」他表示著。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可是當我一開始研究這件事，雙手就不聽使喚，一直動作個不停。那些帳戶密碼，上鎖的檔案，私人郵件，心情部落格，一個一個地被我打開來檢查……過程中，我完全停不下來，連廁所都不上，所謂心裡的良知只能站在旁邊看……」

「那你發現了什麼嗎？」我問。

他搖搖頭，「什麼都沒有……」

「如果打開所有秘密以後，這個女生還是這麼好的話，就代表她真的夠好。」我重覆他之前的話。

他又搖搖頭。

「嗯……可是我沒辦法好好地相信啊。那時我心裡想，她的過去沒問題，不代表現在沒問題。我想知道更多，關於她對我的想法，她腦筋裡正在打算的事情，或是有沒有同時跟其他人在交往這類的。」

「所以呢？」

「所以我又花了三個小時，寫了一些進階的程式，如此一來，我可以即時抓取她在線上跟其他人聊天與來回信件的內容。即時內容更好更準確對嗎？這樣我就可以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用立即更新的方式……現在想起來，每個資訊都要看，光是消化那些東西真是很龐大的工程……」

「現在的技術可以作到這種程度！？」我不是工程師，只能瞪大眼睛驚訝地問。

他老神在在地點著頭，模仿電影裡食神的樣子說道：「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作得到。」

「就這樣，我的好奇心簡直一發不可收拾，」他接著說：「我花更多的時間修改自己寫的程式，後來甚至改進到能利用關鍵字，截取談話內容的程度。」

「像是當她談到『我男友』、『我喜歡』、『劈腿』、『曖昧』、『不要跟別人說』這類的主題時，系統就會主動抓取她說的話，直接把整篇段落發到我這邊來……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更有效率地知道重要的訊息，又節省了很多時間。」

「哇。」我說，除此之外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哇。」

「其實這種嗜好不好啦，把別人的隱私當作雜誌看……」他露出困擾的表情：「我以前常常到處去破解別人上鎖的相簿，對我來說，真的是輕而易舉的事。」

「一直偷看別人不想公開的照片，應該蠻過癮的吧。」我猜測。

他作了一個鬼臉。

「不見得，我看多了以後，就覺得無聊了。後來我對於那些上鎖的照片，歸納出三個主題，」他舉起三根手指：
「不外乎暴露、噁心跟可疑的互動。」

「可疑的互動？」

「就是非常奇怪的互動照片，人跟人，人跟動物，動物跟動物……什麼都有。」他的表情有點想吐：「唉呀你不會想聽的。」

「喔。」

「總而言之，這種東西看多了就是很重覆。」他感嘆著。

「後來呢？」我回到正題：「你跟你的女朋友？」

「實在沒辦法繼續，我只好跟她分手了。」

「你終於從她跟別人聊天的內容裡，抓到關鍵的把柄了嗎？」

「也不是……只是覺得我們不適合。」他聳聳肩，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她到底哪裡不好？」

在我的追問下，他陷入了沉思。捷運出口湧出一批人，我們望著一張張不同的臉快速從我們面前通過。他們看起來都那麼無辜又自然。

「唉……你要明白，我每天都追蹤女友跟朋友講話的內容，變得什麼都知道。」

一陣子過後，彷彿檢察官舉出犯罪事項的樣子，他正氣凜然地表示：

「坦白說，我覺得她有興趣的事情，都是一些無聊又幼稚的東西啊……」

文章來源：http://www.facebook.com/yeh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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