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揚】不可告人的事

有天我們坐在一起午餐，聊起了不可告人的缺點這件事。
「嘿，你有沒有什麼任何不可告人的缺點啊？」

我是這樣開頭的，不意外地得到這樣的答案：「既然是不可告人的缺點，當然就不會告訴你啊，不是都這樣的嗎？」
「可是我在作研究呀，既然是研究，就得有樣本個案這類的東西啊，真煩惱……」我抓著頭說。
「這樣啊，是研究啊……」
其它人我不敢說，但是工程師阿匡有個弱點，他只要一聽到「研究」這件事，就立刻卸下心防，侃侃而談起來。

「從2006年的某天開始，我放了一個小型監視器在房間裏面呦。」

他是一個瘦高戴著灰色鏡框的男生，對我講述了起來：「並不是什麼變態的行為，我自有分寸，浴室是絕對不會錄影的，兩人親熱的時候也不會入鏡。我只有在睡覺的時間把監視器打開。說起來，這都是因為我是一個跟女友同居，卻不太有安全感的正常普通人，單純只是這樣而已。」

「沒有安全感嗎？」我問。
「是啊，難道你不覺得，睡著以後身邊還有另一個人醒著，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嗎？當你睡的死死的時候，她會不會亂動你的東西，有沒有其它你不知道的癖好這類的。」
「於是你開始錄影，以確保別人不奇怪嗎？」
他點點頭，表情神秘。
「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知道對方是正常的人類，對我來說是確保安心的作法。嘿，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重新看那些影片時，我真的發現過奇怪的人存在喔。」

「有多奇怪呢？」我問。
阿匡轉過身來，吞了一口口水，雙手合十地對著我說：
「有一個女生，她會先是假裝睡著，確定我入睡以後，再偷偷摸摸爬起來，用鼻子聞我所有的東西。」他將薯條放進嘴裏，一面嚼著一面說：
「不騙你，她會躡手躡腳地把我所有的東西一一拿起來，用鼻子確認味道，要是有不對勁的時候，她就特別把那東西湊到鼻孔前面，深深吸一口，轉過頭看看我，再用力聞一口，再緩緩地轉過來看看我，動作越來越慢……」
「是有點詭異。」我表示，心裡一陣陰風吹來的感受。「後來呢？」
「我隔兩天就跟她分手了。很難過耶，一想到其實在我清醒時，她是那麼有趣又善解人意的一個人……妳們女生都這樣子的嗎？嗯？」
「不是吧。」我說。連我也能理解他提出分手的原因。「嗯，分手也好。我覺得。」

「當然也是有一些平常的人，會趁妳睡覺的時候挖挖鼻孔啊、作作體操啊這類的女生。」阿匡接著喝了一口水，抬起頭來繼續說：
「不過既然妳在作研究，我還有個案例，可以提供妳參考。她是我進社會後的第三個女朋友。」

「喔？」
「深夜的時候，她會一個人，塗上紅紅的口紅，對著鏡子笑，無聲地笑，好像聽到什麼非常好笑的笑話那樣子笑，一笑可以笑二到三十分鐘左右。怎麼樣？這很不可告人吧？」
這下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那你怎麼辦？」我問。

阿匡左右搖著腦袋，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識這樣作，還是是夢遊？可是每天我都錄到她，深夜不睡覺，從床上爬起來，細心地把頭髮上捲綁好，接著好好地化妝以後，就開始裂著嘴，用各種表情，沒有聲音的笑著……」
「怎麼說呢？那感覺就像……」他比手劃腳起來，帶點憂慮地問我：「妳見過女人版的麥當勞叔叔嗎？」

我摀住嘴巴，這一點都不是我當初想知道的不可告人的缺點，這研究太沉重了。

「總而言之，我還在跟她交往，甚至在適當的時間，會考慮求婚喔。畢竟平常時候，她是個溫柔又可愛的女生，煮得一手好菜，我爸媽都非常喜歡她。」

麥當勞叔叔的樣子環繞我的腦袋上方，那無聲鮮紅唇色的笑、變成一幅再真實不過的畫面，一時之間我無法回話。

「唉呀你不要這樣嘛。」阿匡拍拍我的肩膀，他一派平靜地安慰著我：「以前老師沒有教過你嗎？作人要往好處想呀。」

我望著阿匡收起煩惱的臉，表情天真無邪，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食慾似地，他吃完一個漢堡，整盤薯條，拿起餐巾紙擦嘴。

「你知道嗎？這整件事的好處是，自從我開始錄影之後，就再也不用花錢去電影院看恐怖片了耶……」

文章來源：https://www.facebook.com/yehyang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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