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尼可】暗戀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奇蹟

【辛尼可】暗戀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奇蹟

相信進大學以前,一定有很多學長學姊教授老師阿姨姑媽爺爺奶奶說過:「孩子呀,進大學有三個必修學分:課業、社團與愛情。」於是你就抱著無比的憧憬與美好的糖衣夢想。驕傲地抬著頭開始了新的人生。

君不見大學校園裡,春暖花開時,一對對男女,先是一起讀書,然後一起吃飯,一起參加夜烤、夜唱,玩著用嘴巴傳撲克牌或是想個名目要大家手牽手的腦殘團康遊戲,慢慢地越走越近,慢慢地頭就靠在一起,慢慢地手就牽了起來,慢慢地保險套事後藥的銷售激增,慢慢地BBS板上就多了問安全期的年輕男女,(喂)。

好啦好啦,總之就是,越來越多情侶出現了,一切都如此理所當然,一切都如此美好。

…………

等一下,誒,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小時候玩遊戲分組,你總是最後才被選到的?聯誼時抽籤,結果抽到你的人一臉大便?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網友時,她從期待轉為失望的表情?

然後你才發現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般,破滅了。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如此容易得到愛情。

然後慢慢的,你就發現,咦,課也懶得去上了,社團裡大家也都只圍著型男正妹,他們講白癡笑話大家還是笑得東倒西歪,他們談彆腳吉他還是一群人尖叫偶像!出唱片!所以社團你也不愛去了。

然後轉眼間四年(或是五年六年七年,有的延畢有的讀醫學院有的人硬是把普通學系當醫學院也是有的)就過去了。

你呢,一個屁學分都沒修到。然後你就進了一個更大的屎坑:男的當兵,女的進社會。

我敢說那些校園喜劇或是回憶校園生活美好者,一定以前都屬於人生勝利組,因為沒人喜歡被提醒自己窩囊的過往。

但現實生活不是這樣呀。

我還記得自己當時每每哭喊為什麼沒有人愛,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去珍惜一顆少男的玻璃心。看呀,我是多質樸的一個男兒,不分季節只穿格子襯衫,花樣還都是媽媽選的唷,多麼母慈子孝的祥和畫面呀。襯衫下擺一律紮進褲子裡,重要場合還紮進內褲裡,身上偶爾傳出一種奇怪的味道,但那是男兒率性的表現,況且三天洗一次澡才是身體力行節能減炭,看哪,一撥頭髮,台北就下雪了,有沒有很浪漫!跟當年完治說要幫莉香摘星星比起來未遑多讓。

當時還沒有宅男這個名詞,但我知道有一群少男,默默地身體力行投身於此一偉大的志業。而我也是其中的一枚。

所以,我們僅剩下的,只有暗戀。

人生勝利組的人們,總是有著豐富的戀愛經驗,莫名其妙去吃個黑白切也可以搞上老闆娘,與師兄師姐去放生,結果放出來的是自己十幾億隻的精蟲。

而我們呢,也累積了相當豐富的暗戀經驗,從一開始班上的可愛女同學,到女同學,到願意跟你講話的非親屬關係的女性(好吧,遠房的表親也可以),莫名其妙地只要有女人靠近,就覺得「天啊,這就是緣分來了。」

我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能理解成長的苦澀,所以當有女性朋友跟我說,曾經跟一個工程師出去吃了一次飯,結果對方就要求她以後每天向他報備,因為他已經把她當作女朋友了;另一個女性朋友說,她跟某個白領出去吃了兩次飯,對方就看著自己的行事曆說,「這是第二次約會,再約兩次會我們就要上床了。」這些女性朋友跟我轉述以上情境時,總是像看到鐘樓怪人般,只是她們都無法理解加西莫多的心酸。

我以前也是個暗戀與自作多情的老手,一直到某個事件才改變了我。

當時暗戀的某個女同事,請我週末去她家玩。「這是再清楚不過的示好了吧,口桀口桀口桀」。

於是我趕忙衝去轉角的屈臣氏,買了一盒保險套(飆風馬的),還加了兩包酸梅,因為一上一下把保險套夾在中間,這樣收銀小妹才不會害羞。(多貼心)

然後我就帶著保險套和酸梅,出發了。(因為不會抽菸但是事後嘴裡還是會想含著什麼,這時候酸梅就派上用場了,真是一兼二顧)

一到她家打開門,我驚呆了,就算以色列軍用飛彈攻擊的加薩走廊,都不會比那房間還要凌亂。四處散落的衣服、書本、各式各樣的袋子、吃剩的食物,如果裡面突然爬出一個活屍我也不會驚訝,還可以跟他說「How do you do」,一起練習英文會話。

「有點小亂噢,你隨意坐,」女同事笑得甜美。林老師咧這叫做小亂呀。那大亂是怎樣,五胡亂華嗎?

本人憋着氣,坐了下來,發現屁股後面有個硬硬的東西,伸手一撈,bingo!黑色布拉甲get!上面還有蕾絲!到底是乾淨還是髒的呢?本人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湊過鼻子去聞一聞,而是趁她走進房之前,隨手一扔,拋到了沙發後面。

那個夜晚,我們吃著她煮得淡而無味的煮青菜與義大利麵,一邊看著Sex & The City。

「哎這男人真是爛人」
「你看她的腿好長」
「這是什麼,喔呵呵呵」
「這樣的體位也可以呀」

女同事津津有味地邊看邊評論。

劇情到了某一幕,米蘭達一直無法說出她對史提夫的依戀,就像男人看球賽會無意識地狂為鏡頭幾千公里以外的球隊加油般,女同事也突然激動了起來,拍著自己白皙的大腿,大吼:「吼,怎麼那麼沒用呀!喜歡就要說出來呀!真是的!」

登時間,我也像是醍醐灌頂般,覺悟了,於是,我鼓起了勇氣:

「那個……」
「怎麼了?」女同事按下了暫停,轉頭。

我們四目相對。

霎時間,地球停止了運轉。

「……我想……」
「你說吧。」
「……我要回家了。因為快要沒公車了。」

我還是很尖頭慢地,將碗盤放到了周圍一圈垢的洗水槽裡,然後離開。

那是我倒數第二次的暗戀,之後呢,就像出疹子一樣,康復了。

我終於發現,其實暗戀不是什麼有益的事,而更大的收獲是,從那天開始,我開始自動自發整理家裡。開始每天洗兩次澡,也學著用海倫仙度斯,終於也不理會媽媽,自己去買衣服了。

許多年以後,當戲院重新放映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語」時,我又買票重看了一次。當電影的最後,松隆子說出:「然而與其說這是奇蹟,我倒想稱之為『愛的奇蹟』」時,本人竟一反常態,沒有狂翻白眼以至於變身成為曼哈頓博士,而是內心小小地抽動了一下:

「想當年,我也變身成為一個乾淨的男孩了呀,與其說這是奇蹟,我想,這應該是稱之為暗戀的奇蹟了吧!」

(此文謹獻給當時暗戀的女同事。據說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希望她記得帶孩子去打破傷風鼠疫霍亂之類的三合一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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