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提供/大雁文化;本文出自大雁文化《在山中造一個家》一書
提到高雄六龜小鎮,幾乎沒有人不談到六龜育幼院。當年楊煦老牧師從山谷中開始,闢地搭建竹棚茅草屋,收養照料無所依歸的在地孩子,自己種菜、養殖,自給自足,多了一些資源就再蓋一間房子,收更多孩子,數十年下來一棟棟的小屋彼此倚靠,如同聚落般的分佈。
那一年八八風災的侵擾,荖濃溪畔的六龜山地育幼院對外交通中斷,亦傳出災情,所幸當時院童與師長們都平安無事,只是,經過這場天災,雖然建築本體未受到損害,院舍也因長年使用而壞損漏水,每逢大雷雨來襲都令人心驚。
當時,一直關注偏鄉教育的關懷台灣文教基金會,注意到了六龜育幼院急需重建新院舍的處境,拜訪了從父親手上接下育幼院的楊子江牧師之後,決議資助這一座默默養大一批又一批偏鄉孩子的六龜育幼院,並同時也找來了在九二一地震教育園區合作過的邱文傑建築師,才一連繫,建築師便一口允諾接下此次建築規劃設計任務。
如何整合原本自然叢生的「聚落型」舊院舍?
新院舍建造的最初難關,在於對彼此的瞭解,以及理想與現實的拉扯。基地落在整個原有院區的後方,鄰近風雨操場的一塊接近長方形、有著微微高低落差的淺淺坡地上。打造新院舍前,邱文傑注意到六龜山地育幼院原有校舍零星散布山間的「聚落感」:「我還蠻喜歡這件事情,只是太分散、沒有中心,有一些建築彼此已經遠到沒有自覺了。」然而這樣的空間卻也生出了極為自然的生活形態。原有宿舍裡的樣貌是循著空間限制長出來的生活細節,綿密而鮮活。
對邱文傑來說,如何讓風格截然不同的新舊院舍共處,這不只是空間的歸納,也是機能的整理與整合。2010年的最初幾次發想,也曾經嘗試幾種不同的配置型態:像是將住宿單元集中、與長形的教堂比鄰,打造出兩個孿生一般的長方體;或者以住宿單元環包、而教堂與餐廳則分設兩棟落在回字中央等提案。不過,邱文傑說,當時在餐廳、住宿單元與教堂的配置上始終找不到好方式。
▸(上)舊院舍俯瞰圖,中間上方建築即為建築中的新院舍。(中與下)原有的院舍教堂、文物館、行政樓。
教堂不只是教堂,也是一個大客廳
邱文傑試著把教堂擺到回字中間,將公共機能與行政機能整合在住宿單元下方,成功定義了新院舍的基本空間配置。邱文傑說,「我一直覺得教堂就是要被宿舍包起來,因為教堂不是教堂,而應該是一個大客廳。」而回字狀宿舍,以每一個家為單元;一個家就是一個小盒子。小盒子被抬高、串成,像是漂浮在山間的城堡。底下就是孩子們用餐的餐廳、以及課輔的教室。至於舊院區與新院舍,則透過一座在滯洪池上的「橋」串接起來,也串連出一道空間意象。
這是一座「開放」教堂,還是「隱私」的家
定義出平面基本配置,邱文傑接下來需面對育幼院在建築上的角色問題:育幼院兼具的「家」與「教堂」角色如何區分?這一部分幾經來回,與院方有多次討論。設計上最初的想像,是希望讓家跟教堂之間呈現打開的串流關係;孩子能夠在裡頭優遊自如,自由地從教堂進入住宿單元的回字區,或在宿舍區中也能任意地進入教堂。不過對院方來說,當整個區域串流關係過於開放時,對院童的管理也會產生實質困難。當教堂辦公眾活動的時候,來參加的人數可能是上百人,開放的關係會讓院區的安全有所疑慮。
「有時候一些你壓根沒考慮到的角落,就是他們真正的需求。」在這個過程中,邱文傑也慢慢地修正自己對於育幼院的想像。在最終版的定案中,邱文傑將育幼院的住宿單元入口動線與外部訪客的入口動線在滯洪池的橋前、進入育幼院前就先分開,形成兩條各自獨立的動線,讓動線規劃更為分明,也照顧了育幼院孩子們生活區域的隱私需求。
▸從原有院區穿過新院舍教堂周遭、進入後側山坡地的路徑,新院舍是整合整個育幼院園區的節點,也是未來的主要生活空間。
孩子住得安心,更要玩得開心的「回字系統」
這座漂浮山中的回字育幼院,西側是女生宿舍、東側則是男生宿舍;北側接連教堂二樓,南側則是院長室與行政辦公室。原來設定上希望回字的四邊可以完通透,讓孩子們在裡頭自由穿梭,不過後來實際檢討使用面後,將宿舍區收攏成較為封閉的區塊:單側宿舍區塊內的各家單元間可以彼此串通,但無法通到對側宿舍區。
然而這樣封閉的宿舍區內,卻也有著另一層公共性。只要走進宿舍區的管制門,家跟家之間,就是以迴廊串接的通透廊道。各家單元是各自獨立的白盒子,盒內分為兩層:上層為寢居與閱讀空間,下層收納空間;在家盒子裡,可安靜閱讀、書寫、睡眠,作自己的事、保有自己的空間,勾畫屬於靜態的生活面向。
而走出家盒子門後,迴廊就是交流的場所——在這裡有沙發、椅子,有桌子與電視,也有小吧台,孩子們可以在這裡自己做簡單的早餐吃、聊天、串門子。繞到家盒子的後方,則有曬衣的廊道。在這條迴廊中,不僅整合了孩子們平日的動態生活,也讓各個小家彼此融合,成為一個大家庭。
▸作為生活的「核」、分上下層組構的家盒子。上方為寢居、閱讀的空間,下方則是有收納、淋浴,以及每個家的生輔員、保育員房間。
育幼院=家+教堂,這裡就是大家的家!
每每談起六龜山地育幼院新院舍,邱文傑就會坦白地說,以「家+教堂──居住空間加上精神信仰空間」,做為新院舍設計上的基本命題,這樣的空間並不好做。因為這是一個集體的生活空間,要照顧到的機能非常多,機構的屬性上也有許多規範,而這邊又有他們自己很獨特的歷史。
先不論過程與難度,邱文傑始終持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管這些孩子們是由於什麼樣的原因而來到育幼院,都希望他們能在這裡找到歸屬。因為:「對孩子來說,去磨練出一個從根本長出的良善硬核、一種作為人能夠安身立命的核心價值,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說,只要有那個東西存在,這樣的孩子,在任何地方過怎樣的人生都將不會是問題。
▸迴廊空間示意圖,此處作為交誼、豐富生活的交流空間。